直男天堂虎扑身价暴跌，究竟是哪儿出了错？
5亿之后：虎扑如何为社区文化续命
作者丨吴姿
二十一年前，中国留学生程杭在美国芝加哥上学，他花260美元租了一个服务器，创建了一个篮球论坛，该论坛能提供NBA赛事的一手资讯 。
日后，有一个中文体育社区叫“虎扑”，它是以英文篮筐（hoop）音译命名的，这个社区不止一次想在资本市场奋力完成优雅的一投，然而却始终未能命中目标。
虎扑成立22年了，此前它两次IPO都失败了，如今迎来了命运的拐点，要更换主人进行治理了。
6月2日，深圳迅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发布公告，宣布正式完成对虎扑的收购，此次收购的总现金代价为5亿元。在交易完成之前，迅雷已经支付了4亿元现金，剩余的1亿元将在未来两年内分期支付。
交易公布后，市场上有两种截然对立的观点：
虎扑只值5亿？它是一个成熟的内容社区，其注册用户数超过1亿，男性用户占比90%以上，估值最高曾达77亿元 。
相反的观点认为，虎扑竟然还值5个亿，毕竟虎扑创始人程杭自己曾表示，“从男性口袋里掏钱很难”，商业模式单一，这是虎扑两次冲击IPO失败的主要原因。
因直男而成功，也因直男而失败。二十年过去了，虎扑一直都没能找到与直男相处的方法 。
“直男天堂”，赚不到钱
2004年，程杭从清华大学毕业，之后在美国芝加哥继续深造，他抱着和更多中国球迷分享NBA赛事的想法，打算做一个篮球论坛，他敲下了“”这个域名，这个名字很直白，hoop是篮筐，音译过来就是日后在中文互联网上很有名的“虎扑”。
彼时，正值中文BBS的黄金时代。
程杭抓住了中美体育资讯存在时间差的机会，迅速聚集起了第一批忠实用户，他采用高度垂直的运营策略，使得虎扑在门户网站统治内容的那个年代闯出了一条生路 。
起初，虎扑的内容是程杭自己翻译撰写的，专业程度颇高，就连NBA球员鞋带的系法都能讨论三页。这吸引了一些国内球迷，不过仍局限在相对小众的圈子里。2005年时，虎扑全站仅有上百名活跃用户。
2006年，虎扑独家追踪了滞留在美国的男篮球员王治郅回国的消息，由此一战成名。大量资深球迷纷纷涌入，虎扑的火爆程度超出想象，比赛结束后，其服务器常常因为访问量急剧增加而出现宕机的情况。
程杭察觉到，那个在异国他乡的宿舍里诞生的论坛，到了该开启公司化转型的时候，要从“爱好者联盟”迈向更为广阔的商业舞台 。
在这个期间，虎扑迅速破圈，积攒了人气，这得益于两大现象级板块，一个是篮球区的热帖，另一个是步行街的狂欢。
篮球区将NBA直播、视频、赛程当作核心，之后向足球、电竞、影视等领域进行拓展，它一直都是虎扑的立身根本。
步行街是虎扑的灵魂之处。这里是无主题自由讨论区，完全依靠用户自行建立秩序。话题丰富多样，涵盖球星战术的硬核分析，有辛辣段子、劲爆八卦，还有引发全网讨论的“虎扑女神大赛”。这是一场由用户自发开启、官方接手运营的民间选美活动，曾一度成为互联中文网最具话题性的全民狂欢之一。
与之同步生长的，是深入骨髓的虎扑“直文化”基因 ，借用打球的比喻 ，传递“不装、不躲、不停”的价值观 。
2012年，虎扑整合了足球社区，整合了赛车社区，完成了从篮球论坛到综合体育门户的转型，推出了电商平台“识货”，探索“内容+电商”的商业模式，还拓展了游戏开发业务，拓展了线下赛事等业务 。
2019年，字节跳动花费12.6亿元，获得了虎扑30%的股份，此时虎扑估值达到77亿元的峰值，进而成为体育垂直领域的独角兽 。
然而，流量呈现蒸蒸日上的态势，估值也在不断上升，可是虎扑一直都没能构建起坚实的商业基础。随着垂直社区整体走向衰落，虎扑面临的困境变得越发明显 。
虎扑想尽办法，目的是从直男那里赚到钱，然而很可惜，多数情况下都没有取得成效，最后不了了之 。
虎扑曾打造线下篮球公园，培育自有赛事IP“路人王”，然而其营销业务毛利率峰值未超过30%；虎扑与《英雄联盟》《王者荣耀》合作尝试游戏电竞，还亲自着手开发H5游戏《NBA英雄》《球王之路》，但因资金与技术存在短板，项目最终无果而终；虎扑不走寻常路投资彩票直播等冷门项目，结果更是一开始就不顺利，很快就结束了 。
虽孵化出潮流网购独角兽“得物”（原毒App），但该平台已独立运营，虎扑仅持股15%，难以对母体起到反哺作用。旗下商品导购网站“识货”年交易额达21亿元，不过利润率远低于电商平台 。
当“直男天堂”的标签越来越固定，“人均985，街薪30万”成了步行街众人的人设，虎扑却难堪地发觉，“家人们”只想在这儿聊体育，评女神，闲聊，只是对掏钱消费兴致缺缺 。
5亿之后：虎扑如何为社区文化续命?
虎扑的商业化困境，第一块短板，便是缺乏顶级体育赛事版权。
2016年，乐视体育投入27亿元，仅仅购得了中超2年的版权，PP体育在2019年花费49.67亿元拿下了英超三年转播权，腾讯与NBA的独家合约总价突破了百亿大关。
虎扑有六轮融资，累计资本储备达22.6亿元，然而在动辄数十亿的版权军备竞赛面前，这点储备如同杯水车薪，所以在欧洲杯、奥运会等大赛期间，央视频、咪咕等平台流量急剧上涨，而虎扑却只能充当“场外评论员” 。
此番被迅雷收购，这或许会成为其借助资本与技术资源的契机，进而成为扭转版权困局的重要破局点。
虎扑77亿估值神话崩塌，与文化冲突和内容低质也不无关系。
近几年，BBS社区逐渐衰落，短视频流行起来，人们对虎扑的关注越来越少。2017年，虎扑官方称有5500万的月活。但2020年，按照易观数据的统计口径，其月活仅579万 。
虎扑曾尝试“去直男化”来拓展用户边界，比如增加影视娱乐板块，引入女性用户导向内容，策划明星互动活动等，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。当社区尝试打破男性主导的文化氛围时，核心用户产生了强烈排斥，过于强化直男标签，又难以吸引新群体。
这让虎扑陷入了身份认知的撕裂。
与此同时，在虎扑，搬运内容在核心的体育板块占据了一定比例，在泛化的娱乐板块也占据了一定比例。低质内容泛滥，这加剧了用户的流失。用户留不住，生态必然恶化。生态一垮，变现更是难上加难。
根据2016年招股书的数据显示，在2013年到2015年期间，虎扑的营收从0.98亿元增长到了2亿元，其净利润经历了先下降51%，之后又暴涨321%的如同过山车般的变化。在2015年虎扑的主营业务收入里，广告业务的占比高达60.78%。如此规模巨大的“直男乌托邦”，主要依靠广告艰难维持运营。
营收结构比较单一，业绩波动幅度太大，这预示着虎扑抵抗风险的能力欠缺，成长的空间有限。
2016年，虎扑首次冲击IPO，结果失败了。2019年，虎扑再次冲击IPO，同样以失败告终。这两次IPO的失败，成为了虎扑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。此次，虎扑被迅雷收购的只是社区业务，其估值自然进一步大幅缩水。
虎扑20年的浮沉，为观察中国互联网演进提供了一个样本：
在Web 2.0时代，垂直内容的价值得到了证明；在移动互联网初期，识货和得物展现出了强大的社区孵化能力；在资本狂欢期，字节的投资使估值泡沫被推高；在存量竞争时代，单一社区模式面临着生存危机。
迅雷将虎扑纳入麾下，或许是后者最后的机会。
迅雷会员里男性占据主导位置，主要是技术偏好型用户，和虎扑的“直男”定位自然重合。双方用户对效率工具比如下载加速有强烈需求，对体育内容也有强烈需求，这为整合奠定了广泛的基础。
虎扑存在技术迭代缓慢、资金不足、优化内容加载与分发等问题，需要借助迅雷来解决这些问题，从而实现商业化突围；迅雷面临用户粘性不足、增长见顶的困境，试图通过借助虎扑来突破这一困境，进而向“工具+内容+社区”转型，补足生态短板。
虎扑将自身售卖，这并非是彻底承认失败，也不是实现华丽的逆转，而是为了获得一次极为宝贵的喘息机会。只是，它需要从“直男乌托邦”转变为一个能够实现自我盈利的平台了。
虎扑要证明，直男社区的终点并非仅仅是5亿的收购价，而是一种可持续的文化商业生态。毕竟，在B站、小红书相继取得成功的当下，由男性主导的社区依旧没有找到商业与文化的平衡点。
这仍然是一个值得观察和期待的课题。